独立章·各自的考量
“所有人联机动舰队注意，这里是前线总指挥部，我是南北泽上将。”
黑暗深空，战火纷飞，漆黑若深海中的抹香鲸群一般划过虚空的艘艘人联战舰，它们尾部的加力燃烧光芒依次减弱，战舰强大的加速度暂时停止，但依然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少量零星撤退的阿尔法母舰与幽浮群前进。机动舰队们正如旧时的骠骑兵，追上这些撤退的敌人并不难，骑兵的长枪——那一道道爆射的激光炮就从来没有停下过，不断挑落着落单的贼寇。
这是一场追杀，从开战起舰队军人们从来没有过如此畅快。战舰们在追击时也保持了一个空战的三角阵型，但这个三角是立体的，分层的，有着鲜明战术讲究的。以南北泽上将亲率的惊涛落日号带领的旗舰编队为例，分为一前一后两个锋面。第一个矛头由六艘流火级带着四艘日珥级智能巡防舰组成，其中，造型以火箭为原型的日珥一切都是为了速度打造，更小的引擎但因更小的体量有更大的推重比，它们会飞到最前面，同时也赋予了其正面加速道弹射的导弹以远超常规战舰的起步速度，展开大范围的雷击后分散向两翼，让开炮击通道。
然后是就雁行阵的流火，它上面装备的皓日之锤兼具速度与威力，对付同体积的舰船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在交战中流火会主动寻找体型与自己相等及以下的敌人，它们很灵活，皓日之锤活动型的炮塔可以从各个角度打击敌人而不需要如主力舰队与耀星那样船头对准，这也是其“机动”之名的由来。在导弹骚扰打乱阵型后流火会削弱敌人，以灵活性纠缠不放，尽力多啃几块肉下来。
最后，紧贴在流火们后面的，对更大的集群以及硬骨头进行打击的便是承担“铁甲舰”之职责的耀斑级。原型自ueg战列舰，继承了其重甲与多炮塔的特性，并且在人联手里还得以加强后，耀斑是机动舰队里唯一具备抗线能力的大船——它外壳的黑瓷板材虽然远不如耀星那么浑然一体，而是与钛合金与纳米陶瓷编制等混合的“犀兜复合装甲”，但其实也是人联现如今最先进性价比最高的装甲，就算是鬼眼的粒子光矛正面也能吃两下。同时，其搭载的皓日之锤是三联装并排威力更大50％，以及更多的离子重接炮，能够对集群，或者体型更大的敌人造成破坏。
尤其是弹幕细密的离子重接炮，虽然每一颗炮弹体积都不会比篮球更大，但，耀斑总会携带一些反物质弹来应对如鬼眼这样的麻烦——对了，差点忘了，耀斑还携带了大量的战斗卫星，在应对苍蝇那么多的幽浮时总会有点作用。
这样的攻击队形是针对逃散的敌人的，撤退的方舟并不仓皇，毕竟外星人并不会害怕。它们仍然会纠结，释放出大量的小型战舰和飞碟来展开回击，而这样的阵型就能冲破这些阻碍，最后追上那些方舟。舰队以炮击，导弹，尤其是反物质与核武器将落单的方舟集火摧毁——这是机动勤务舰队战果最辉煌的时刻，每艘船都有击坠，更打掉了十几艘鬼眼，以及倍数的星矛。因为敌人散了，它们的还击不再有力以至于可以避开，所以人联让它们一路放血。
但在这样追击一段的时刻，南北泽上将却下令停止追杀，理由也很简单：“我们的追击范围已经超过了主力舰队的封锁范围，并且也与联邦战舰脱节，战斗已经超出了l3点位范畴，我军已达成战略目标，所有舰队，即刻预备返航。”
“各编队确认——司令官，碧波号编队布里吉斯中校请求暂缓，他们正在围杀两艘鬼眼，并呼叫临近舰队支援。”
南北泽看见了，爆炸与烟火在他们编队的侧翼大约三千公里外持续，这个距离也在自己座舰的打击范围，但编队却并没有开火，只因三千公里外激光纵然打准，但与幽浮不同，鬼眼这种巨物已经超出了皓日之锤破坏力的上限，没必要给对方刮痧浪费弹药。
“释放战略核导弹。”众战舰纷纷开启导弹发射井，黑又长的战略导弹向着那里发射过去。这些装载大当量弹头的武器在即时作战时是缺少发射机会的，所以没什么舍不得，“将核弹打击控制权转交布里吉斯中校，告诉他最多只有七分钟，七分钟后没有击坠也必须立刻撤回，这是命令。”
年轻人作战勇猛，但很难知道进退，这点南北泽有许多的体会。指挥官将目光看向战略全局，战情司的侦查船团来报：
“情报部队发现又一批从地球与世界舰出发的阿尔法方舟群，结合之前的侦查，我们大约又收集到总数将近一百艘各类型方舟正在沿着地月圈轨道展开集结，其中一部分正在向——这还只是侦查到的，长官，暗处的肯定还有不少，这些乌贼就擅长这个。”
这比参谋上一次提供的数字还要多一些，正是上将放弃追杀的原因，南北泽检视着战场感知，全息投影的光让他的脸一会红一会绿：“将近一百艘方舟...这已经接近刚才集团的三分之一了。”
银白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指挥官，敌军残余的兵力也正好接近三分之一，预计最迟三小时后撤退敌军将完全得到接应，其战斗力将恢复初始状态的百分之55——修正，57，检测到敌方舟运动轨迹角度变化，反击活动烈度加强，判断为敌军已意识到我军处于孤立状态。】
并且阿尔法方舟并不依赖人类船只这样的尾部引擎加力，并且自从敌人撤退后它们便进入了地月公转轨道，获得了引力弹弓的加速后，这些巨舰便一直将炮口转回过来在“倒车”时开炮。外星人是撤了，但不是逃跑，这种感觉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
“懂得撤退的敌人最为危险。”
南北泽不再迟疑，也不等什么预备了，遵照他的命令，所有机动舰队即刻掉头返回，不再继续深入敌人的掌控区。侧向引擎动力全开，小船与巨舰一起甩脱地球的引力向后折返——几分钟后，在几道巨大的核爆炸后，以碧波号为首最后的机动舰队也展开了撤离。
当舰队折返，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场战役费尽全力的成果——地球拉格郎点位l3，在那里，一只刚刚沐浴完战火，但仍未放弃武器的庞大舰队摆开了星链般宽达数百公里的立体方队。
这场悲惨的战争，总算完成了一半了。
南北泽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向联合舰队广播，追击部队已返回，阿尔法退出了l3附近全部轨道，正在撤回l1位置，基于以上等条件，我在此通告全军，点位争夺战已取得完全胜利。”
【指令确认】银白平稳地回答，【战役取得阶段性胜利，人联也成功达成目标，联邦承担了最主要伤亡，我军战力保持高于百分之八十——但您看起来并不感到高兴？】
“是吗？也许，但作战的胜利是意料之中，一直都只是时间问题。”
【那难道是与作战无关的事？】
南北泽难得诧异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个ai的投影暗戳戳地坏笑着，司令官无视了她的犯蠢，只要不是在作战中出什么问题就行。
“作战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我担心的，是我们的这群盟友。”
【您是说齐格长官的那个假设吗，人联与联邦必有一战，而随着这场行动的逐步胜利，这个结局也显得越来越近了呢...您在担心什么吗？】
“担心？”上将的目光锁定屏幕上越来越靠近的联邦船只，他的话越说越多。“我不担心，我也从不认为那是一个假说，如果一件事有可能变坏，那它就一定会变坏，我只会做好准备——事实上，如果联邦真的只是我们此前认知的一个整体，我对这个一点迟疑都不会有，但，战情司对卡门将军的调查显示出，这个联邦和我们不一样，它们不是一个完全的整体，这，就让问题变得复杂了。”
南北泽抬起左手来，上将的随身终端上的量子插件处于联通状态：“我希望在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之前，能够明朗一些。”
【也许，另一条消息能够让您的期望稍微得到一点帮助。】银白微笑着，【根据统帅的命令，由夜昙博士率领的医疗团队已经从第三地球出发，穿过泉眼级，很快就将抵达天域】
有许多双眼睛在注视这些人联船只，不得不说人联的船真的很快，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完成转向，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加速超过第二宇宙速度，无论大船还是小船。但这并不是因为人联船只的推进系统多么先进，相反，甚至可以说人联是极为简单粗暴甚至显得有点落后的爆炸性工质推进，它真正的诀窍在于航行时半包裹住船身的蓝色光华，这些质量效益场极大地减轻了舰船自身的惯性，是一种取巧的手段。
这就是人联的风格，它有各种各样的巧劲，并在恰到好处的编排后，以高效率弥补了技术与积淀的不足，这就是内行的感受——“如果联邦以这样的标准建造船只，试航的第一天就会崩毁，船身的材料与结构根本顶不住这样的转向与加速，他们简直就是在侮辱物理学。”
“怎么，您是在说物理学不存在了吗？”
联邦舰队在l3点位的边缘停止了追击，他们的舰船巨大，但也因此显得有些笨拙，就像前一句话的主人所说，联邦一直通过精锻装甲与力学结构布局来实现舰船的快速亚光速航行，这点ueg也会有同感。没有任何取巧手段的文明踏实地钻研技术，感受着牛顿定理带来的强大威能，可人联船只，明明那么薄弱，却能轻易做到联邦所不能的，老实说，这让这名联邦技术专家感到很不开心。特别是旁边的这个女人，她一直在亚历山大号上来来回回地跑，她不懂技术，不懂军事，但她就懂联邦的“利益”所在，而自己还得听命于她——短暂的停顿后，这名委派于海军的高级技术专家才继续指着图景上的人联船只说道。
“不，他们一定用某种方法绕过了相对论效应，那些蓝光是切伦科夫辐射，代表船内外呈现出不同的光速流动（停顿，绕开这些技术细节），人联或许是在我们之前对基本力研究进行了突破？或者某种独特的，来自另一个宇宙时空的技术特征？”
如果是后者，这是否代表联邦无法进行模仿？答案是否定的——“我们一直在对宇宙常数进行测量，物理定理从不撒谎，1+1永远不等于其它数，这是个工程学问题，所有的秘密就在人联的那些船只里，如果我们能得到一艘它们的船，哪怕是那艘最小的，我们也一定有信心破解其中的奥秘！如果人联真的在基本力上有所进展，那对联邦也将至关重要！”
技术专家显得非常自信，对于科学家来说，宇宙并不存在不可理解的奥妙，牛顿定理并未被颠覆，基本定理一直都很简单，一如大道至简那句古话。只是随着文明越发走向深空，理论知识所支撑起来技术细节如同世界树一般延展出了无数的繁茂枝叶，并且有的过于延展，以至于触摸到了新的领域——这就是这位科学家想要表达的，他如此肯定地说道：
“这很可能是在我们发现了超大规模质子裂变效应后，又一轮新的领域突破！前者让我们创造了q弹，后者，至少能像这些人联船一样，改变我们的舰队！”
这话，让一旁的女子微笑了起来：“看来这确实对联邦有重大的意义，人联是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技术，至少，这一个不会像上次的那个黑盒子那么让联邦科学院手足无措吧？”
这话让技术专家就像触电一样差点蹦起来，明显戳中他的痛处了。这个女人，艾米·施耐普，永远装出一副自己无辜的模样，她那张精致地不像话的脸会让人入迷，然后再给你一刀，这个毒蛇，但这位工程师却无法否认她说的是实话。
黑盒子指的是人联递交给战略参谋部的那台量子计算机，兼通讯器。科学院一开始只是检查物件是否有间谍属性，但很快他们就被拆开的盒子内部如加盟地球夜晚的霓虹都市般的绚烂光影给弄得头皮发麻！与传统的累积型硅晶电路不一样，人联的光子计算机，就像一整块雕琢地内部通透，有无数纤细通道来容纳恒定激光器进行反射的玻璃块，信号的收发都使用光感，精密地用科学院的话来说，“就是用规则圆整的沙粒搭建出稳定的胡夫金字塔而不崩塌”。
科学家根本无力拆卸破解，因为一体成型的它损坏将无可挽回。并且他们至今都弄不明白人联究竟是怎么把本该随机运动的光量子固定到准确位置的，联邦能够抓住粒子，排列分子，但量子领域是一个不讲逻辑的地方，对这里的探索不仅需要努力，更需要运气和灵感，这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
所以科学家很快就换回了话题：“我们需要人联的船，就算残骸也行，虽然战场上是有一些他们的战损，但人联的家伙打捞的速度很快，他们生怕我们获得这些秘密！海军表现地太迟钝了，直到人联开始打捞我们的残骸才想到动手...”
他热烈地看着这些返回的船只，如果他有权利，恐怕他会下命令与人联机动舰队交战来获得想要的这一切，但，他还有一些其他想法：“我明确希望联邦安排一场与人联舰队的技术交流会，最好能让我们去他们的船上参观，我听说启明星号曾经有这个机会，但他们的技术人员完全没有把握时机...”
“这可不是我叫你来的目的，博士。”艾米清了清嗓子，做出凝重的模样，“您是否认为，人联的技术已经对联邦带来了重大的威胁？您必须诚实地回答，作为技术上的权威，元老们需要可靠的建议。”
“威胁？你这让我如何定义，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知之甚少！但如果你说技术，必须承认，即便除去联邦可能没有发现的领域，人联在多个领域，尤其与量子相关已经把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且他们已经有了应用级的人工智能，考虑到他们的历史如此短暂，却保持了如此迅猛的发展势头很难说与这个没有关系。”
“对人工智能的研究早在21世纪就开始，但我们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路线分歧，我们喜欢公民的服务胜过机器的服务，导致在专家系统上我们甚至落后于加盟地球。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是联邦一直限制星系网络联通进行信息管控的缘故，一步落后就全盘落后。我不知道人联的ai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那个领袖究竟是不是把人脑子塞进了计算机，但ai带来的技术与生产力方面的‘冯诺依曼’式增长就已经让他们在20年部分超越了我们两百年的努力！”
说到这里，科学家显得气愤难平，并且拍案而起——
“联邦的当务之急，是全面展开加盟地球间的技术合作，解禁相关的研究限制，否则您说威胁？要我说人联全面超过我们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个威胁够大吗？”
“您亲自观察了一线，我觉得这一定能引起元帅和元老们的重视。”艾米认真地点头，“事实上元老和元帅们感到非常忧虑，你的回答只是让它更加一步——所以，博士，这些科学上的优势将让人联变得不可战胜吗？联邦会在和人联可能的冲突中导致必然的失败吗？”
“技术上？这可不是玩扑克，女士，战争是一门复杂的学科，我不是...好吧，如果你坚持。”他沉思了一下，“人联船只表现出他们在一些基础的领域上明显的欠缺，如今我们已经不能简单以大小来做评判战斗力，但他们的舰船过于取巧。举个例子，装甲不够厚实，洛利戈的武器很容易就造成了损害，武器投射精准迅捷，但是激光或许是这世上最好防护的武器，我们的流体装甲完全可以吸收...”
“但人联不止一种船，你见过他们的主力舰队，还有那一击就破坏方舟战舰的大型战舰——根据最新的情报，那东西叫耀星级，是人联的旗舰。”
“请你先做一门超大型轨道炮，然后给它装上引擎，贯彻极简主义让它成为一把能打击战舰的步枪，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这就是答案，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本质上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关键是它背后展现出的，ai带来的大规模协调与生产能力的证明，我敢说人联一定是最近才生产了这些武器，可能是专门对付洛利戈人，毕竟这和他们其他的舰船很不搭调。”
博士撇了撇嘴，仿佛那停在他们背后总共两千多艘的黑子根本没有吓到过他们似的，但对于另一个，他皱起了眉头。
“联邦应该注意这种船只，它看起来像一种大型伽马射线发射器，尤其危险的是它的打击范围，无疑在我们宙斯之雷的范围外，但，我不认为超压的离子光炮有什么敲不掉的东西，那终究也只是一艘船。”
“也就是说，如果靠近一点。”艾米敲着手指头，她抬手，遥控器切换了屏幕到了天域的同框画面，一艘天鹅颈型的船只正静静地保持悬停在那里，“我们的哈迪斯级战列舰拥有足够的火力对付这种飞船？”
“除非等大的中子星，否则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一门总当量可达到六千万吨的核弹光炮...嗯？”
眼前的艾米眯起眼睛，这时科学家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有一个录制器，带着特勤局的标识。这时，他又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这个不大的问答室内其实已经有了两名在背后监视他的特工，他才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来询问技术问题的。
“作为联邦最优秀的军事武器专家，您的建议非常重要，并已经即时传讯给了欧文元老。”
欧文元老？那个著名的大联邦派？不再等他继续说话，艾米笑眯眯地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挺着她那傲人的胸脯转过去，扬了扬手里的录制器：“您为什么要感到惊讶呢？波塞冬比科学院更早研发出了这款单人量子通讯器，虽然还只能传递简单的文字，但也证明了根本不存在无可破解的科技。而刚才您的回答，以及向您提问的人，嗯，您大概已经猜到了。”
这名科学家愣了一下：“元老问我这些问题做什么？”
“哦，上海正在召开新一届公民大会呢。”艾米眨了眨眼睛，笑了，“也许是筹划一次与人联的技术交流会，就像您期待的那样，不是挺好吗？您会有人联船只来研究的。”
ps：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联合公民联邦。
首都星球：地球，泰拉。
联邦政府所在地：日内瓦
公民大会所在地：上海
战争议会所在地：克里姆林
荣军院所在地：巴黎
阿拉奇轰炸地：布宜诺斯艾利斯
托菲特人特许使馆区所在地：悉尼
大博物馆所在地：鹿特丹
联邦天域所在地：地球同步轨道
联邦舰队海军部所在地：月球
联邦科学院所在地：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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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深空，战火纷飞，漆黑若深海中的抹香鲸群一般划过虚空的艘艘人联战舰，它们尾部的加力燃烧光芒依次减弱，战舰强大的加速度暂时停止，但依然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少量零星撤退的阿尔法母舰与幽浮群前进。机动舰队们正如旧时的骠骑兵，追上这些撤退的敌人并不难，骑兵的长枪——那一道道爆射的激光炮就从来没有停下过，不断挑落着落单的贼寇。
这是一场追杀，从开战起舰队军人们从来没有过如此畅快。战舰们在追击时也保持了一个空战的三角阵型，但这个三角是立体的，分层的，有着鲜明战术讲究的。以南北泽上将亲率的惊涛落日号带领的旗舰编队为例，分为一前一后两个锋面。第一个矛头由六艘流火级带着四艘日珥级智能巡防舰组成，其中，造型以火箭为原型的日珥一切都是为了速度打造，更小的引擎但因更小的体量有更大的推重比，它们会飞到最前面，同时也赋予了其正面加速道弹射的导弹以远超常规战舰的起步速度，展开大范围的雷击后分散向两翼，让开炮击通道。
然后是就雁行阵的流火，它上面装备的皓日之锤兼具速度与威力，对付同体积的舰船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在交战中流火会主动寻找体型与自己相等及以下的敌人，它们很灵活，皓日之锤活动型的炮塔可以从各个角度打击敌人而不需要如主力舰队与耀星那样船头对准，这也是其“机动”之名的由来。在导弹骚扰打乱阵型后流火会削弱敌人，以灵活性纠缠不放，尽力多啃几块肉下来。
最后，紧贴在流火们后面的，对更大的集群以及硬骨头进行打击的便是承担“铁甲舰”之职责的耀斑级。原型自ueg战列舰，继承了其重甲与多炮塔的特性，并且在人联手里还得以加强后，耀斑是机动舰队里唯一具备抗线能力的大船——它外壳的黑瓷板材虽然远不如耀星那么浑然一体，而是与钛合金与纳米陶瓷编制等混合的“犀兜复合装甲”，但其实也是人联现如今最先进性价比最高的装甲，就算是鬼眼的粒子光矛正面也能吃两下。同时，其搭载的皓日之锤是三联装并排威力更大50％，以及更多的离子重接炮，能够对集群，或者体型更大的敌人造成破坏。
尤其是弹幕细密的离子重接炮，虽然每一颗炮弹体积都不会比篮球更大，但，耀斑总会携带一些反物质弹来应对如鬼眼这样的麻烦——对了，差点忘了，耀斑还携带了大量的战斗卫星，在应对苍蝇那么多的幽浮时总会有点作用。
这样的攻击队形是针对逃散的敌人的，撤退的方舟并不仓皇，毕竟外星人并不会害怕。它们仍然会纠结，释放出大量的小型战舰和飞碟来展开回击，而这样的阵型就能冲破这些阻碍，最后追上那些方舟。舰队以炮击，导弹，尤其是反物质与核武器将落单的方舟集火摧毁——这是机动勤务舰队战果最辉煌的时刻，每艘船都有击坠，更打掉了十几艘鬼眼，以及倍数的星矛。因为敌人散了，它们的还击不再有力以至于可以避开，所以人联让它们一路放血。
但在这样追击一段的时刻，南北泽上将却下令停止追杀，理由也很简单：“我们的追击范围已经超过了主力舰队的封锁范围，并且也与联邦战舰脱节，战斗已经超出了l3点位范畴，我军已达成战略目标，所有舰队，即刻预备返航。”
“各编队确认——司令官，碧波号编队布里吉斯中校请求暂缓，他们正在围杀两艘鬼眼，并呼叫临近舰队支援。”
南北泽看见了，爆炸与烟火在他们编队的侧翼大约三千公里外持续，这个距离也在自己座舰的打击范围，但编队却并没有开火，只因三千公里外激光纵然打准，但与幽浮不同，鬼眼这种巨物已经超出了皓日之锤破坏力的上限，没必要给对方刮痧浪费弹药。
“释放战略核导弹。”众战舰纷纷开启导弹发射井，黑又长的战略导弹向着那里发射过去。这些装载大当量弹头的武器在即时作战时是缺少发射机会的，所以没什么舍不得，“将核弹打击控制权转交布里吉斯中校，告诉他最多只有七分钟，七分钟后没有击坠也必须立刻撤回，这是命令。”
年轻人作战勇猛，但很难知道进退，这点南北泽有许多的体会。指挥官将目光看向战略全局，战情司的侦查船团来报：
“情报部队发现又一批从地球与世界舰出发的阿尔法方舟群，结合之前的侦查，我们大约又收集到总数将近一百艘各类型方舟正在沿着地月圈轨道展开集结，其中一部分正在向——这还只是侦查到的，长官，暗处的肯定还有不少，这些乌贼就擅长这个。”
这比参谋上一次提供的数字还要多一些，正是上将放弃追杀的原因，南北泽检视着战场感知，全息投影的光让他的脸一会红一会绿：“将近一百艘方舟...这已经接近刚才集团的三分之一了。”
银白的声音也随即响起：【指挥官，敌军残余的兵力也正好接近三分之一，预计最迟三小时后撤退敌军将完全得到接应，其战斗力将恢复初始状态的百分之55——修正，57，检测到敌方舟运动轨迹角度变化，反击活动烈度加强，判断为敌军已意识到我军处于孤立状态。】
并且阿尔法方舟并不依赖人类船只这样的尾部引擎加力，并且自从敌人撤退后它们便进入了地月公转轨道，获得了引力弹弓的加速后，这些巨舰便一直将炮口转回过来在“倒车”时开炮。外星人是撤了，但不是逃跑，这种感觉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
“懂得撤退的敌人最为危险。”
南北泽不再迟疑，也不等什么预备了，遵照他的命令，所有机动舰队即刻掉头返回，不再继续深入敌人的掌控区。侧向引擎动力全开，小船与巨舰一起甩脱地球的引力向后折返——几分钟后，在几道巨大的核爆炸后，以碧波号为首最后的机动舰队也展开了撤离。
当舰队折返，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场战役费尽全力的成果——地球拉格郎点位l3，在那里，一只刚刚沐浴完战火，但仍未放弃武器的庞大舰队摆开了星链般宽达数百公里的立体方队。
这场悲惨的战争，总算完成了一半了。
南北泽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向联合舰队广播，追击部队已返回，阿尔法退出了l3附近全部轨道，正在撤回l1位置，基于以上等条件，我在此通告全军，点位争夺战已取得完全胜利。”
【指令确认】银白平稳地回答，【战役取得阶段性胜利，人联也成功达成目标，联邦承担了最主要伤亡，我军战力保持高于百分之八十——但您看起来并不感到高兴？】
“是吗？也许，但作战的胜利是意料之中，一直都只是时间问题。”
【那难道是与作战无关的事？】
南北泽难得诧异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个ai的投影暗戳戳地坏笑着，司令官无视了她的犯蠢，只要不是在作战中出什么问题就行。
“作战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我担心的，是我们的这群盟友。”
【您是说齐格长官的那个假设吗，人联与联邦必有一战，而随着这场行动的逐步胜利，这个结局也显得越来越近了呢...您在担心什么吗？】
“担心？”上将的目光锁定屏幕上越来越靠近的联邦船只，他的话越说越多。“我不担心，我也从不认为那是一个假说，如果一件事有可能变坏，那它就一定会变坏，我只会做好准备——事实上，如果联邦真的只是我们此前认知的一个整体，我对这个一点迟疑都不会有，但，战情司对卡门将军的调查显示出，这个联邦和我们不一样，它们不是一个完全的整体，这，就让问题变得复杂了。”
南北泽抬起左手来，上将的随身终端上的量子插件处于联通状态：“我希望在我们打赢这场战争之前，能够明朗一些。”
【也许，另一条消息能够让您的期望稍微得到一点帮助。】银白微笑着，【根据统帅的命令，由夜昙博士率领的医疗团队已经从第三地球出发，穿过泉眼级，很快就将抵达天域】
有许多双眼睛在注视这些人联船只，不得不说人联的船真的很快，它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完成转向，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加速超过第二宇宙速度，无论大船还是小船。但这并不是因为人联船只的推进系统多么先进，相反，甚至可以说人联是极为简单粗暴甚至显得有点落后的爆炸性工质推进，它真正的诀窍在于航行时半包裹住船身的蓝色光华，这些质量效益场极大地减轻了舰船自身的惯性，是一种取巧的手段。
这就是人联的风格，它有各种各样的巧劲，并在恰到好处的编排后，以高效率弥补了技术与积淀的不足，这就是内行的感受——“如果联邦以这样的标准建造船只，试航的第一天就会崩毁，船身的材料与结构根本顶不住这样的转向与加速，他们简直就是在侮辱物理学。”
“怎么，您是在说物理学不存在了吗？”
联邦舰队在l3点位的边缘停止了追击，他们的舰船巨大，但也因此显得有些笨拙，就像前一句话的主人所说，联邦一直通过精锻装甲与力学结构布局来实现舰船的快速亚光速航行，这点ueg也会有同感。没有任何取巧手段的文明踏实地钻研技术，感受着牛顿定理带来的强大威能，可人联船只，明明那么薄弱，却能轻易做到联邦所不能的，老实说，这让这名联邦技术专家感到很不开心。特别是旁边的这个女人，她一直在亚历山大号上来来回回地跑，她不懂技术，不懂军事，但她就懂联邦的“利益”所在，而自己还得听命于她——短暂的停顿后，这名委派于海军的高级技术专家才继续指着图景上的人联船只说道。
“不，他们一定用某种方法绕过了相对论效应，那些蓝光是切伦科夫辐射，代表船内外呈现出不同的光速流动（停顿，绕开这些技术细节），人联或许是在我们之前对基本力研究进行了突破？或者某种独特的，来自另一个宇宙时空的技术特征？”
如果是后者，这是否代表联邦无法进行模仿？答案是否定的——“我们一直在对宇宙常数进行测量，物理定理从不撒谎，1+1永远不等于其它数，这是个工程学问题，所有的秘密就在人联的那些船只里，如果我们能得到一艘它们的船，哪怕是那艘最小的，我们也一定有信心破解其中的奥秘！如果人联真的在基本力上有所进展，那对联邦也将至关重要！”
技术专家显得非常自信，对于科学家来说，宇宙并不存在不可理解的奥妙，牛顿定理并未被颠覆，基本定理一直都很简单，一如大道至简那句古话。只是随着文明越发走向深空，理论知识所支撑起来技术细节如同世界树一般延展出了无数的繁茂枝叶，并且有的过于延展，以至于触摸到了新的领域——这就是这位科学家想要表达的，他如此肯定地说道：
“这很可能是在我们发现了超大规模质子裂变效应后，又一轮新的领域突破！前者让我们创造了q弹，后者，至少能像这些人联船一样，改变我们的舰队！”
这话，让一旁的女子微笑了起来：“看来这确实对联邦有重大的意义，人联是有一些出乎意料的技术，至少，这一个不会像上次的那个黑盒子那么让联邦科学院手足无措吧？”
这话让技术专家就像触电一样差点蹦起来，明显戳中他的痛处了。这个女人，艾米·施耐普，永远装出一副自己无辜的模样，她那张精致地不像话的脸会让人入迷，然后再给你一刀，这个毒蛇，但这位工程师却无法否认她说的是实话。
黑盒子指的是人联递交给战略参谋部的那台量子计算机，兼通讯器。科学院一开始只是检查物件是否有间谍属性，但很快他们就被拆开的盒子内部如加盟地球夜晚的霓虹都市般的绚烂光影给弄得头皮发麻！与传统的累积型硅晶电路不一样，人联的光子计算机，就像一整块雕琢地内部通透，有无数纤细通道来容纳恒定激光器进行反射的玻璃块，信号的收发都使用光感，精密地用科学院的话来说，“就是用规则圆整的沙粒搭建出稳定的胡夫金字塔而不崩塌”。
科学家根本无力拆卸破解，因为一体成型的它损坏将无可挽回。并且他们至今都弄不明白人联究竟是怎么把本该随机运动的光量子固定到准确位置的，联邦能够抓住粒子，排列分子，但量子领域是一个不讲逻辑的地方，对这里的探索不仅需要努力，更需要运气和灵感，这是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
所以科学家很快就换回了话题：“我们需要人联的船，就算残骸也行，虽然战场上是有一些他们的战损，但人联的家伙打捞的速度很快，他们生怕我们获得这些秘密！海军表现地太迟钝了，直到人联开始打捞我们的残骸才想到动手...”
他热烈地看着这些返回的船只，如果他有权利，恐怕他会下命令与人联机动舰队交战来获得想要的这一切，但，他还有一些其他想法：“我明确希望联邦安排一场与人联舰队的技术交流会，最好能让我们去他们的船上参观，我听说启明星号曾经有这个机会，但他们的技术人员完全没有把握时机...”
“这可不是我叫你来的目的，博士。”艾米清了清嗓子，做出凝重的模样，“您是否认为，人联的技术已经对联邦带来了重大的威胁？您必须诚实地回答，作为技术上的权威，元老们需要可靠的建议。”
“威胁？你这让我如何定义，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知之甚少！但如果你说技术，必须承认，即便除去联邦可能没有发现的领域，人联在多个领域，尤其与量子相关已经把我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而且他们已经有了应用级的人工智能，考虑到他们的历史如此短暂，却保持了如此迅猛的发展势头很难说与这个没有关系。”
“对人工智能的研究早在21世纪就开始，但我们把太多的精力放在路线分歧，我们喜欢公民的服务胜过机器的服务，导致在专家系统上我们甚至落后于加盟地球。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是联邦一直限制星系网络联通进行信息管控的缘故，一步落后就全盘落后。我不知道人联的ai到底是怎么来的，他们那个领袖究竟是不是把人脑子塞进了计算机，但ai带来的技术与生产力方面的‘冯诺依曼’式增长就已经让他们在20年部分超越了我们两百年的努力！”
说到这里，科学家显得气愤难平，并且拍案而起——
“联邦的当务之急，是全面展开加盟地球间的技术合作，解禁相关的研究限制，否则您说威胁？要我说人联全面超过我们那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个威胁够大吗？”
“您亲自观察了一线，我觉得这一定能引起元帅和元老们的重视。”艾米认真地点头，“事实上元老和元帅们感到非常忧虑，你的回答只是让它更加一步——所以，博士，这些科学上的优势将让人联变得不可战胜吗？联邦会在和人联可能的冲突中导致必然的失败吗？”
“技术上？这可不是玩扑克，女士，战争是一门复杂的学科，我不是...好吧，如果你坚持。”他沉思了一下，“人联船只表现出他们在一些基础的领域上明显的欠缺，如今我们已经不能简单以大小来做评判战斗力，但他们的舰船过于取巧。举个例子，装甲不够厚实，洛利戈的武器很容易就造成了损害，武器投射精准迅捷，但是激光或许是这世上最好防护的武器，我们的流体装甲完全可以吸收...”
“但人联不止一种船，你见过他们的主力舰队，还有那一击就破坏方舟战舰的大型战舰——根据最新的情报，那东西叫耀星级，是人联的旗舰。”
“请你先做一门超大型轨道炮，然后给它装上引擎，贯彻极简主义让它成为一把能打击战舰的步枪，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这就是答案，它们虽然数量众多，但本质上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关键是它背后展现出的，ai带来的大规模协调与生产能力的证明，我敢说人联一定是最近才生产了这些武器，可能是专门对付洛利戈人，毕竟这和他们其他的舰船很不搭调。”
博士撇了撇嘴，仿佛那停在他们背后总共两千多艘的黑子根本没有吓到过他们似的，但对于另一个，他皱起了眉头。
“联邦应该注意这种船只，它看起来像一种大型伽马射线发射器，尤其危险的是它的打击范围，无疑在我们宙斯之雷的范围外，但，我不认为超压的离子光炮有什么敲不掉的东西，那终究也只是一艘船。”
“也就是说，如果靠近一点。”艾米敲着手指头，她抬手，遥控器切换了屏幕到了天域的同框画面，一艘天鹅颈型的船只正静静地保持悬停在那里，“我们的哈迪斯级战列舰拥有足够的火力对付这种飞船？”
“除非等大的中子星，否则没有什么东西能挡得住一门总当量可达到六千万吨的核弹光炮...嗯？”
眼前的艾米眯起眼睛，这时科学家才注意到对方手里有一个录制器，带着特勤局的标识。这时，他又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这个不大的问答室内其实已经有了两名在背后监视他的特工，他才意识到对方不仅仅是来询问技术问题的。
“作为联邦最优秀的军事武器专家，您的建议非常重要，并已经即时传讯给了欧文元老。”
欧文元老？那个著名的大联邦派？不再等他继续说话，艾米笑眯眯地站起来，双手背在后面，挺着她那傲人的胸脯转过去，扬了扬手里的录制器：“您为什么要感到惊讶呢？波塞冬比科学院更早研发出了这款单人量子通讯器，虽然还只能传递简单的文字，但也证明了根本不存在无可破解的科技。而刚才您的回答，以及向您提问的人，嗯，您大概已经猜到了。”
这名科学家愣了一下：“元老问我这些问题做什么？”
“哦，上海正在召开新一届公民大会呢。”艾米眨了眨眼睛，笑了，“也许是筹划一次与人联的技术交流会，就像您期待的那样，不是挺好吗？您会有人联船只来研究的。”
ps：现在可以公开的情报——
联合公民联邦。
首都星球：地球，泰拉。
联邦政府所在地：日内瓦
公民大会所在地：上海
战争议会所在地：克里姆林
荣军院所在地：巴黎
阿拉奇轰炸地：布宜诺斯艾利斯
托菲特人特许使馆区所在地：悉尼
大博物馆所在地：鹿特丹
联邦天域所在地：地球同步轨道
联邦舰队海军部所在地：月球
联邦科学院所在地：南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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